1.
这俗套的剧情开演的时候,有气球从健屋花那手里飞走了。仿佛是蓝色的,又仿佛是紫色,在每个回忆初遇的梦里,它的颜色都不一样。
气球飞走的时候,她们都是小孩子,白雪巴刚搬来这个街区,遇见了从外面玩耍回来的健屋花那。白雪巴住在她家隔壁,出于礼貌应该叫白雪姐姐的,但是她在挺长一段时间总是愿意叫白雪巴后面的名字,叫她巴姐姐,甚至直呼其名,叫她巴。毕竟白雪家三个孩子,这样叫似乎更加有区分度。
其实只是小花那觉得三个音节更简单动听而已。
2.
记忆是被啃噬过的,画卷的边缘总是残缺,中间也有许多斑驳的小洞,等已经是初中生的健屋花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什么细节了。最多记得小学时,自己和同学捉迷藏,她躲在角落里那个中空的大瓢虫内,没有人找到她。直到黄昏了,下起大雨,小孩子们一呼而散,只有自己的哭喊掩盖在雨声里。
找到她的正是训练结束跑回家路过公园的白雪巴。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巴想要钻进去抱住她而不能够,只能蹲在狭小的入口外,用手帕拭去她的眼泪,伸手进去抚摸她的脑袋,“花那不哭不哭,他们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那……巴……会丢下我吗?”哽咽着的小孩说几个音节就身体就止不住抽一下,很是惹人怜爱。
“不会的,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回家的路上,白雪巴的校服外套罩在健屋小小的脑袋上,以她能跟上的速度陪她往回跑着。健屋则从黑色的外套下借着路灯的光窥视白雪巴着因为淋雨而湿透的肩头,校服白衬衫变得半透明,贴在白雪巴的身上,能隐隐约约看见透出的蓝灰色运动内衣,和包裹在内的已初具规模的柔软的形状。
人的大脑就是这样神奇,只是一瞥,视觉的冲击就能在脑海中激起惊涛骇浪,触动着神经,仿佛触觉,听觉,嗅觉都有了。
甚至不用是看见,只是回忆起从前也是这样。暴雨带起的泥土的腥味,灯光下变得像是银色箭矢一般的雨,校服外套上带着的洗衣液的味道,手帕上的香气,白雪巴身上的体香和排球训练后喷上的薰衣草味止汗剂的味道,衬衫下的隐秘,到很久很久之后,也会出现在健屋花那的梦里。
每次梦见,她都想问问白雪巴当时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但是没有开口。
其实开口了也不会得到答案,白雪巴自己也不清楚。
3.
初中时期的健屋花那,喜欢趴在自己家二楼的楼梯扶手上,看着客厅里的白雪巴发呆。
自己的母亲是白雪巴的高中国文老师,除此以外历史也很好,白雪因为成绩原因被家里禁止参加排球社了,被迫成为回家社社员,不过回的不是自己家,而是和健屋妈妈一起在办公室待一会儿,再回到健屋家。
往往健屋花那从社团回家就能看见白雪巴正坐在自家客厅里,和作业斗智斗勇。
“不要留在客厅了,回房间去,不要打扰你巴姐姐。”母亲总是这么说。
于是她只能在二楼,看着把头发擅自染成了黄色——又或许是金色褪色了的白雪巴的脑袋。从上面看下去能看到发根新长出的黑色头发。
新长出的黑色头发很可爱,不会做题却要保持礼仪忍住抓耳挠腮的样子很可爱,为了礼仪到自己家就会摘掉耳钉换上透明小棍的这一点也很可爱。她常常这样看着白雪巴入迷。
白雪巴是知道她的视线的,健屋花那知道这一点。于是这种凝视的罪恶感就消失了,毕竟算不上是偷看。有的时候母亲去忙别的事了,白雪巴就会短暂地忽视礼仪,望向健屋花那在的地方,做个鬼脸,或是wink,或是只是眯着眼笑着。
不管怎样的表情,健屋花那都会红着脸,一边听着心中加快的鼓点,一边佯怒着别过脸。
这个时候,她就总是想着,要是可以成为白雪巴特别的人该多好。
也许初见的时候,自己的恋心就已经和气球一起飞了,到了触不可及的地方,再也没回来。
4.
高中的时候,母亲觉得女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于是健屋花那终于住进了一直预留的单独卧室里。
起初还有一些不开心,直到面对的白雪家的窗户窗帘一拉开,撞见一脸诧异的白雪巴。白雪巴向她挥手,笑着,想要喊,却压低了音量,隐约能听见她说着:“恭喜你有自己的房间啦!周末我要来玩哦!”
为了这一句话,健屋花那花了很长时间把房间收拾好,到了周末,拉开窗帘,想要叫白雪巴的时候,却看到了对面那扇窗户里,穿着宽松居家服的白雪巴和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接吻。
那女孩抬起眼看了愣住的健屋花那一眼,不着痕迹地转身,把窗帘拉上了。
健屋花那不知道那米白色的窗帘后发生着什么,她不想知道,却仿佛能从自己滴落在地板上的泪滴中看到她们重叠的身影,听到微不可闻的喘息。回荡在健屋花那房间里的,只有她自己的抽泣。
那一夜的梦里,气球飘到了祭典上空缓缓落下,被摊贩的大叔固定在了木板上,而白雪巴举着枪,瞄准了气球,啪的一声,将她的恋心击碎,换来了一个丑丑的毛绒玩具,送给了身边看不清脸的女孩子。
那之后,她紧闭窗帘,不再打开,仿佛那就是她心中的门扉。
大学的白雪巴很忙,虽然不一定是在忙学习,但是的确忙到了没有心思关照这个邻家小妹妹。她们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联系。
再打开的时候,白雪巴已经出去住了,和同学合租。
但是健屋花那知道,可能是和女友同居了。
5.
再见就是几年之后了。
健屋花那上大学之后,也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从实验室一身劳累地回来,她只想整个人陷进床里,不用顾及别人,尽情地捶打床垫,尽情地踢腿,尽情的唉声叹气或是大哭。
在实验结果总是和预期不符的一周后,她被演剧部的同学带去了酒吧放松。而已经进入社会工作的白雪巴就在那里。健屋花那只是坐在散座窥视着和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的白雪巴,后来喝得有些醉了,猛地站起来,走到白雪巴的桌子上,撑着桌子,瞪着眼看着她。
同桌的友人以为她是来闹事的,差点就按铃叫工作人员了,却被白雪巴制止了。
接下来的事健屋花那记不清了。她似乎是被带回了白雪巴独居的公寓。但是据白雪巴和自己的同学所说,是自己一定要去白雪巴的公寓,明明不认识路,出去之后还想拉着白雪巴横冲直撞,在该直走的时候想拉着人转弯。
记得清的只是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眼中旋转的世界稳定下来后,呈现出的是搂着她的白雪巴的温柔视线。
在那之后,她就是这里的常客了,甚至偶尔,白雪巴收拾文件时,还能找到她落在这里的报告单。
6.
白雪巴回忆的时候,总喜欢述说那一夜的健屋花那有多可爱,尽管在健屋眼里,由他人帮忙找回酒后的记忆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好在白雪巴不是会趁虚而入的人。
健屋花那则喜欢提到那个很久远的颜色不明的气球,想象着它飘到了什么地方。白雪巴有时候会有可爱的发言:“要是现在的话,也许我能抓住它的线,把气球还给你。”
“你当你是会飞还是当自己是巨人呀?”健屋花那会先啄一下身边人的唇,再去吐槽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健屋花那不在意那个气球脱离她飘走的事了。有更重要的东西现在就握在她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