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虎 第捌章:疤痕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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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又做噩梦了。

  

   这次又回到了那个地方。狭小的房间,冰冷的白墙,闪动的灯管,又一次被那个没有面孔的男人抓着脑袋往墙上撞。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人家对你伸手,啊……只能有一个结果……

  

   ……像。“砰。”

  

   ……这。“砰。”

  

   ……样。“砰。”

  

   ……你以为是要跟你握手吗。记住了啊,不是……不是。“砰。”

  

   鲜血从额头淌了下来,在墙上留下一个殷红的印记。干净,炽热的血,却要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男人攥着他的头发,让他朝向自己。

  

   ……我真是讨厌你这双眼睛……野种。

  

   他感觉到自己被扔在地上。

  

   ……你们听着!这都是为你们好。我所……交给你们的。是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这里不需要小团体……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三人以上的聚堆,记住没……

  

   记住了,教官。周围几个影子齐声回道。

  

   ……把他关到禁闭室去。

  

   那些身影朝自己围了过来,一张张裂痕的脸隐隐绰绰……

  

  

  

   小虎猛地坐起,双手按着额头。屋里一片漆黑,他慌乱地环顾四周。

  

   ……没人……没有人在旁边盯着自己看……没有人要趁他睡着了把他抓回去。

  

   他重重地躺回炕上,随手抓起枕头,抱在怀里。

  

   ……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刚来这里的那几个月连觉都不敢睡。不敢松懈,怕有人抓他,只有旁边有大龙在时才敢合眼。

  

   ……虎子,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不要再想那个地方了。

  

   屋里很安静,没有二伯惯常的鼾声,他肯定又赌嗨了。小虎趴到窗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在上面留下一个脏兮兮的印记。他盯着窗外黑漆漆的草丛,那里在轻轻的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痛感仿佛从梦境被带到了现实,恐惧和愤怒同时涌出无处发泄,小虎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就这么算了呢?为什么没人道歉呢?

  

   ……会有人向我们道歉吗?可能不会。为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大人那儿,有很多事到最后就是“结束了”和“算了”。到最后能给我们剩下的就是过生活。但尽管如此,我们也要好好活下去,要比任何人温柔,比任何人坚强,比任何人快乐。

  

   草丛晃了一会,停下不动了。

  

   今晚肯定又睡不着了,明天上课又得犯困。啊,对了明天不上课。

  

   小虎抻抻脚脖子,踩中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炕席,让脚底黏在上面。脚趾头上的淤血已经下去大半。武子来看他时向他保证,只要继续用药,几天后就会彻底恢复,一点疤都不会留。他不讨厌武子,却打心眼里烦黄毛那个家伙。他告诉他们,下次再遇到黄毛,一定要把他剩下的几根头发全拔光,管他什么年级啊。

  

   “那你用不着了,山哥让他剃了光头,现在一根都不剩了。”钻头笑道,“这对黄毛来说太要命了,我看着都心疼。不过你还是可以来,我带你参加寝室的每日一炮,黄毛还得给大家当一个月的守门员呢。”

  

   “去西边的小河冲冲脚吧,我每次被罚了都这么做,大自然会帮我们的。”

  

  

  

   周末晌午,烈日当头。我提着个小桶轻快地朝河边走去。

  

   盛夏,西小河子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溪水冰凉,哗啦啦地流淌,听得人心里头敞亮,时常见到几个快活的光身子泼水戏耍。岸边的鹅卵石都被太阳晒得滚烫,一个个懒洋洋的,光脚踩上去那叫一个得劲。站在溪水交汇处,看着脚上的细沙被一点点冲掉,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再擦去胳膊上胶粘的汗,还有什么比这更享受的吗。阳光,空气,活水,朋友。这都是好东西,在夏天村的小溪边齐活了。

  

   快走到河边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虎头虎脑的背影。在我尽快转身以前,他却先叫住了我。

  

   “喂,过来。”小虎直愣愣地对我说。

  

   “啊?我吗?”我装傻道。废话,周围除了我还有谁。

  

   “对,你。一块洗吧。”

  

   我慢慢下河,提醒他我叫秋,是你同学,然后离他稍微远一点。

  

   不过公平的说,小虎最近确实在改变。在龚先生的调教下,他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一点就炸了,上课甚至能撑半刻钟装装样子(然后继续睡觉)。周末他在石头家跟木匠当学徒,能给班级修桌椅板凳,而且他似乎很乐意做。如果说还有什么更能说明问题的话,石头当初发誓说再也不跟他说话,现在却愿意在下课的时候和他一起上厕所了。

  

   我拎起小桶,把水从头顶浇下去,真痛快。我抹了一下脸,横过脑袋倒出灌进耳朵里的水,看见小虎正看着我傻笑。

  

   小虎脱掉背心。

  

   “秋,也帮我搓下后背吧。”

  

   他把背心扔到水里,朝我转过身,我的汗毛立刻立了起来。

  

   鞭痕。青灰色的鞭痕。密密麻麻的。铺满瘦小的后背。像一张网。最扎眼的是在网的顶端,在脖颈的位置,印着一个“M26”的青色烙印。

  

   我把毛巾贴上去一上一下蹭,不敢用力,生怕弄疼这小子。

  

   “没事儿秋,你使点劲,不用管那玩意儿,不疼。”

  

   蹭了半天,小虎始终嫌我太轻,最后终于勉勉强强的完事了。

  

   “转过去,”虎子说,“我也给你搓搓。”

  

   我胆战心惊地照办,果不出所料,虎子几乎帮我褪了一层皮。

  

   “唔!”

  

   “对不起,太使劲了吗?”

  

   “是。”我咬着牙缝说。“你快把我搓死了。”

  

   “对不起。我自己蹭就是用这么大劲儿,不是故意的。”

  

   “唔。”

  

   “我真不是故意的。”

  

   “唔。”

  

   “要不你打我吧。”他把湿漉漉的胳膊伸到我面前。

  

   “没事。”

  

   “你打吧。”

  

   “真不用。”

  

   “打吧!”

  

   烦死了。我朝着他的手臂使劲打了一下,又在胸口上怼了一拳,他看起来满意了。可能这就是虎子表达善意的方式,虽然真的很奇怪。

  

   “你后背上的东西咋来的?”

  

   “以前在孤儿院打的。”

  

   “打这么狠?你犯啥事了?”

  

   “小孩子挨打不需要理由。哭?憋回去!”他学着大人的口气说。

  

   “你也会哭?”

  

   “我从来不哭。”他说。“他们打得再狠我也不哭。”

  

   “谁打你?”

  

   “大人都打,主要是教官。教官就是那里的老师。”他解释道,“他们不配叫老师,叫无赖还差不多。其中有一个,专门整我。”

  

   “咋整你?”

  

   “打啊。有时候是他打,有时候是他的狗腿子们打,他要是懒得打了就把你关到禁闭室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睡觉就有老鼠咬你的脚。要么就是剥光了吊在树上示众。吊个三四天,吊的你整个人散架……”

  

   “啥?”

  

   “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我大龙哥的。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要救我,那天晚上,他偷偷溜出来,给我喂馒头,还有水,差点让人逮着,那帮教官围着揍我,轮流扇我巴掌问我那个人是谁,嘿!我就是不说……

  

   “打到后半夜,叫他们的狗腿子过来接着打,那帮仗势欺人的东西,明明大家都是被欺辱的,只不过给了一点好处就可劲儿表现。变着法折磨我,把我折腾够呛!

  

   “咋折腾的?”

  

   “老一套,拽牛子,打屁股,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屁眼,还朝我撒尿。嘁,这帮狗人……”

  

   “后来他们实在问不出,就把我放了。我在床上一个星期动不了,来看我的医生摸了我这儿半天——”他指了指自己下面,“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然后第二天还来。还摸。大龙哥也不能去找我,因为大家都是在被监视着,一人犯错,全寝受罚,甭管是为了讨好还是害怕,院里的孩子们谁都不敢信任。而且更要命的是,我被拎出来了……”

  

   “啥叫拎出来了?”

  

   “就是公开了大家可以都来欺负的孩子,就像是孤儿院里的最底层,让他成为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承担大家积累下来的怨气,还有一些人用这种方式向教官们表忠心,你想啊,如果有一个人,所有人都在欺负,你却不欺负,那你就是有问题,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个……”

  

   “我靠,那不玩完了吗?”

  

   “要是没有大龙哥我肯定撑不过去。当时我被安排扫厕所,他就想法子让自己也给安排了到这个活儿,就这么联系上了我。他先是教我怎么打架,我们俩在厕所的隔间里练——”

  

   “还能这样啊!”

  

   “——外面的人还以为他在揍我呢。然后他又教我教官说话该怎么答,让我别那么容易成为靶子。我这个脾气……有点困难,不过情况还是改善不少,至少其他孩子,还有狗腿子们,他们不再找我的麻烦了。我就和大龙哥合计怎么能逃出去……”

  

   “怎么逃的?”

  

   “没逃。没等我们制定完计划,我二伯就把我接出来了。”

  

   “等等,那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收养你啊。”

  

   小虎哼了一声。

  

   “你知道当我二伯知道自己弟弟没了,留下一个我了,他是是怎么说的吗?”

  

   “说啥?”

  

   “他说,那你别找我。那你别找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然后我就被送到孤儿院了。”

  

   这话过于现实,成年社会里人情世故的冰冷让我一时语塞。

  

   “这什么亲戚啊……”

  

   “好亲戚。你要是有用能给我带来某种好处,那我就是你善解人意的好亲戚。你要是没啥本事,那就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了,生怕没说清楚,还要多重复两遍。难看的一批。

  

   “后来他赌博欠了钱。好家伙,这时候想到我爸了。他具体拿到多少我不知道,反正他不得不抱怨着收了我。但我也提出了条件,想要钱,带我走,就必须带着大龙哥。”

  

   小虎抿了抿嘴唇。

  

   “那天我想到,我老爸的房子被卖掉了,我俩一起画的画,他的眼镜,他的书,都没了。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还想着,等我逃出去了,就回到老房子,打开柜子或许他衣服上的气味还在——

  

   “后来我又一想,或许那些东西早就没了的,家里早就没什么等着我了。”

  

   虎子蹭了下鼻子,又突然变的凶巴巴的,瞅了我一眼。

  

   “你该不会是可怜我吧。”他粗声粗气地说。

  

   我摇了摇头。

  

   “那就好,”他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样我就可以和你交朋友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更让我厌烦的,就是那些来孤儿院用同情的眼神把我们当展览看的人。想从我们那里得到点什么可怜啊,奋发图强的东西才满意。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为什么要一个劲儿往那上面拐呢。”

  

   “是吗?”

  

   “是啊。我遇到了最好的哥哥,现在还遇到了愿意照顾我的师傅,愿意管我的老师。虽然我永远不会原谅那些给我留下疤的人。但是我现在比过去开心多了。”

  

   “你身上的疤,能消掉吗。”

  

   “不知道。鞭子上涂了药,快愈合的时候肉就会重新烂开。现在看起来还很新,对吧?其实已经快一年了。大龙哥身上也有,比我的还重。哦,对了,孤儿院里孩子的屁股是用来“干活”的,不能有疤,所以我屁股上没有。”

  

   “这个,”他指了一下那个烙印:“编号代表来的顺序,像大龙哥身上的是M3,他是最早的那一批孩子里的,所以他比我惨多了。”

  

   “你大龙哥也是孤儿吗?”

  

   “差不多吧……”

  

   “啥叫差不多?”

  

   “他是被他爹妈送进去的,因为他小时候跟我一样,淘。院长保证能把他“修好”,修得听话,懂事,再送回那个创造了他的家。所以,他更愿意跟我一起走。可惜他不能留下来,其实一起当学徒也好啊……”

  

   “嗯,木匠对你咋样?”我问道。

  

   “师傅对我挺好的,”小虎重重地说,提到师傅,他的情绪看起来不那么激动了,“挺好的。从没打过我。”

  

   他游到岸边,从岸上的衣服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他给我做了这个。给你看看。”

  

   我接过那东西,像拿着自己的生命一样小心握住。那是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头小老虎,看起来很新,小老虎张着小牙齿,抬起一只小爪子。底座还刻着“虎”的字样,被他用铅笔涂黑了。

  

   “好看不?”他有点炫耀地问。

  

   “好看,”我发自内心地说,“木匠可真行,石头都没给我看过这样的东西呢。你也会做吗?”

  

   “早呢,我才去多久啊?”他伸手把小老虎接过来,出人意料地泡在水里,用手指抠着“虎”字,想把上面的铅笔洗掉。“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一直在跟他身后晃悠,他也没叫我干活,也不撵我,反正我啥也不会干。晚上他留我在他家吃饭,我就把他家一桌子的菜和饭都吃光了......”

  

   “噗。”我忍不住笑出来,赶紧说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那样子很难看,但是忍不住......我当时想,没准他明天就把我撵走了,得多吃点。”

  

   “后来呢?”

  

   “后来.......第二天,桌上的菜多了好几盘,他啥也没说。”小虎道,“后几天我吃的就不那么猛了,他还一直说我饭量怎么小了,每天都硬给我和石头添饭。”

  

   “石头肯定不愿意你去吧。”我问道。

  

   “嗯,本来他就讨厌我,那天减碗的时候,他不愿意碰我的,我就想自己拿到外屋地去,结果师傅瞪了他一眼,他就从我手里夺过去了。”

  

   他把小老虎的脑袋按在水里:“哇啦哇啦。”像是在按着它的脑袋喝水,我俩笑起来。

  

   “不过师傅也打人,”小虎补充道,“打石头,我看着了。干活犯错的时候打,趴在凳子上,屁股挺起来,师傅随手抓个木头橛子——”他重重挥了一下胳膊。

  

   “他不打你?”

  

   “不打,如果哪天他打我了,要么我太皮了,要么,可能把我当成石头那样的关系了吧。”小虎说,看起来甚至有点兴高采烈地期待。

  

   也可能是担心你反弹,回到之前的样子,所以他不能打你。我想道。但是这话讲出来有点伤人,便没说出来。

  

   “你知道,石头挨打不记仇。即便有时候师傅冤枉他了,不讲理,他也趴下挨罚。等完事了,提起裤子过会就忘。你是不是也稀罕他这一点?”

  

   “有吗?没注意过。我只是觉得他很好相处就和他交朋友了。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笑出来。”我和石头当初分座位时坐在了一起,随便说了两句话,就很自然地熟络起来了,那时候我们都小,交朋友总是很简单,好像谁都可以自来熟。不过石头也并没有小虎想的多受欢迎,相反,他成绩垫底,平时爱折腾,之前还总上网吧,把木匠气的够呛,成天去网吧逮人,并不属于讨大人喜欢的那类孩子。

  

   “你能教我吗?怎么让大家接受我?”小虎干巴巴地说。

  

   “我.....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欸,你跟我们一起玩好了,没准人多了大家就接受你了。”

  

   “好啊。我。我以前总是忍不住打人。那个,秃子。如果我之前得罪过你,”他弯下腰,像是要鞠躬的样子,“你要是想还回来……”

  

   “哎,别,”说来小虎也没欺负过我,这个躬实在受之有愧。我想宽慰一下他,用手去拍他的肩膀,却被他条件反射般地躲开了。

  

   “别碰我!”他迅速说,“嗯,不喜欢别人碰……对不起。”

  

  

  

   在我们头顶上方缓缓飘来一块洁白的巨大的云,盖住了太阳,投下一大片影子,给了我们一点隐私。小虎抬头看看天,耸耸肩膀,捞起漂在河面上的小桶,从后背倒过去,清澈的水流灌溉着纵横交错的瘢痕。

  

   “等我长大了,就研究个厉害的药,什么疤都能消。”我说道。

  

   “嗨,没事儿,如果这是命塞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他大声说。“这是我们的勋章。大龙哥教我的。”

  

   溪水潺潺,看着擦拭身体的小虎,我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自己和这家伙一起洗澡,还觉得他并不那么讨人厌。小虎跟我和石头墩子差不多大,呈现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痛苦。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他正在什么地方熬着,然后我们的人生交集,带着生活给我们的各自的印记,最终一同站在这条河里互相看着对方,像两张截然不同的图片拼合在一起。

  

   “你有想过长大干什么吗?”小虎问我。

  

   “学习呗,然后上初中,考大学。石头说想当兵,可能我俩一起当兵吧。你呢?”

  

   “大概会去找大龙哥吧。也许会当小偷也说不定。”

  

   “为什么会当小偷啊?”

  

   “万一找不到工作,那就是当小偷了。”

  

   “我好像不该说当兵啊。”

  

   “你当兵我当小偷,如果你抓到了我,就把我揍一顿然后关进监狱里。如果我抓到了你,也把你揍一顿,然后关起来……不过我不会把你关起来,也不会揍你,我会假装把你揍一顿,然后在没人的地方把你偷着放了。”

  

   “好,如果我当了兵,那我也装作揍你一顿,然后偷偷放了你。”我郑重地说。于是我俩就这样约好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又露了出来,河面闪着耀眼的光芒。水中央有一些蒲草,小虎光溜溜地趴上去,试图让把身体撑起来。他把一只脚放在水面,让河水冲刷他的脚丫。蒲草很快便支撑不住,他整个人跌落在水里,不一会又游了上来。远处的芦苇丛里有野鸭乱叫,小虎从水底摸出一块石头,朝着声音的方向一掷,野鸭四散奔逃,有几只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你见过船吗?”他大声喊道,脑袋在水面悠闲地浮动,看上去灵活又惬意。

  

   “在课本上见过,没看到过真的。你见过?”

  

   “当然见过。”小虎神气地说,“很小的时候,老大老大了,远远就听见,呜——”

  

   “那是什么样子啊?”我感兴趣地问。

  

   “就是很大很闹腾呗。等咱们长大了一起去看。那,”他随意地说,“你跟别人插过吗?”

  

   不愧是你,话题跳跃好大。“你问这个干啥?”

  

   “上次大龙哥走之前给他插,没给我疼死,而且一点都不爽。”他咧着嘴说,“我想找人学学,不过不想跟大人学。”

  

   “这个......石头懂,你问他吧。”

  

   “问俺啥呀?”刚说完,石头本人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穿着个土青色的裤衩,身上晒得黑黢黢的。

  

   “说你被你爹干屁股。”我笑道。“你该不会一直穿这个裤衩没换吧?”

  

   “嗨!那有啥好说的,”石头跳进水里,内裤浸泡了水,湿漉漉地挂在裆上,“嘿,拔凉!”

  

   “那个。”虎子问,“干屁股疼不。”

  

   “最开始疼,后来就不疼了。哎?”石头反应过来,“咋,屁眼儿痒了?”

  

   小虎嘟囔说他是帮别的朋友问的,但从音调到用词都明摆着不可信,因为他目前除了石头——现在再算上我,还没别的朋友。

  

   “哈哈!别胡扯了!你是想让俺干你吧!”

  

   石头撒鸭子的把水朝我们踢,小虎扑过去骑在他身上,硬把他按进水里,石头大头朝下,脚丫子直愣愣地朝向天空,无数水珠在身体周围飞舞。虎子大笑起来,他的眉毛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甚至有一点潇洒,又是盛夏里最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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