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弃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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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的子民酗酒,奸淫,掠夺,神再三提醒,却无人悔改……”

   “神罚降下:烈火吞没马里尔,不义之人皆成焦炭……”

   “……惟有迪利埃,遵从神的教导,幸免于难”

   合上书,薇薇安细细回味这段话的意境。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段话,出自一个古老宗教的典籍。

  

   虽然圣凯妮亚国是个无神论国家,但是其宽松的宗教政策并未禁止民众信教。在娘的影响下,薇薇安从小就对宗教抱有极大的兴趣,在别的孩子还在收集闪亮卡片的年龄,她就已经钻进宗教故事里寻找乐趣了。

   不过爹的意见总是和娘俩相左:他在政府部门上班,收入不高,从来不求神明保佑;薇薇安本有机会进入宗教学校,但是在爹的极力反对下被迫就读公立中学。

   薇薇安为此恨透了爹,她学着宗教典籍里的手段,织了个布人偶,写上爹的名字,再用竹签反复扎它,希望这样能给爹带来不幸。这点小把戏哪里瞒得过爹,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尝试和她解释不让她进宗教学校的原因。但正在气头上的薇薇安哪听的下那么多,她在心里默默地把那个布人偶扎了千百遍。如果说之前她希望爹遭遇不幸的话,现在的她就是希望爹不得好死了。

   这事不知怎么在同学之间传开,同学们都嘲笑她“迷信的小傻瓜”,薇薇安忍无可忍,对曾经的密友大打出手,同学被打的连连求饶,直到老师将两人分开她才罢休。弄出这么大动静,她理所当然地被停学了。她借此机会跑到宗教学校附近,但全封闭的宗教学校没有给她进入参观的机会。她只能想象自己穿着庄重的黑色校服在宗教学校里听课,那里的学生一定不会嘲笑我,薇薇安对自己默念道。

   由于停学,薇薇安很幸运地避开了战前动员。在这个一切都紧张起来的社会里,她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窝在家里被爹娘念叨,她就出门游荡,虽然经常饿肚子,但总比在家挨骂好。

  

   在“朋友”的介绍下,她背着爹娘加入了一个地下教会。地下教会也有一所宗教学校,教的是和以往她所听到完全不同的宗教故事:在这个教会的语境下,圣凯妮亚是罪恶之城马里尔,而地下教会的信徒则是义人迪利埃。这套话对正处叛逆期的小女生很有杀伤力,薇薇安很快接受了这套故事,以义人自居。此外,教会里还有平常在同学之间传阅、但她根本不敢看的色情读物,每次阅读其中对男女交合的描写都让她面红耳赤,好像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战争终于爆发时,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庆幸:这就是她所期待的“神罚”。战争并未波及这个偏僻的内陆小城,不久后他们就听到战争结束的消息,随之而来的是白吉斯占领军。不少人恐惧于白吉斯的教法统治购买了罩袍随时准备穿上,就连薇薇安娘俩也不能幸免。薇薇安很讨厌罩袍,穿在身上闷得无法呼吸,好在地下教会允许她在室内脱下罩袍。这样一来,她就更喜欢呆在地下教会那儿了,甚至经常留在教会过夜。

   战争开始后,宗教学校提出军事训练计划,薇薇安感到十分新奇便报了名。训练并没有让她接触武器,仅仅是一些列队行进、整理内务等项目,或是拿着木棍练习刺杀。她玩得不亦乐乎,在考核中名列前茅——其他人多是带着玩的心态参与课程,只有她把这当成上学来看待。

   战争结束后不久,一位占领军军官前来与考核中的优秀者会面。当他提出要让他们加入仆从军时,薇薇安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支持:既然圣凯妮亚是马里尔,那她作为义人自然有义务加入侵略军,将天火带给圣凯妮亚国。这一番看起来激动人心的演讲并没有打动众人,一个男生还在台下嘀咕“你也是圣凯妮亚人啊”,但很快便被带离现场。排除了异议之后,在军官的威逼利诱下,剩下的人很快便都同意了薇薇安的说法。

   薇薇安如愿加入了仆从军,和她在同一个连队的都是大城市居民,颇有点瞧不起她这个乡巴佬。但她的表现很快就令所有人侧目,她以相当优秀的成绩进入了仆从军精锐——“义人营”

   正式加入义人营之前,薇薇安获准回家探亲。当她踏进家门,爹娘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出门迎接她,事实上她再也见不到爹了。娘告诉她,她离家出走不久后爹也被带走,自此下落不明。娘整日以泪洗面,头发都花白了。但政府并没有给爹办理死亡证明,因此不能操办葬礼,只能在家中摆上他的黑白照当作纪念。不出所料,薇薇安没有为爹的失踪而悲伤;但当娘哀求她留下来时,她还是感到心软,本想断然拒绝,却无法把话说出口。

   “你在外面这么久都去哪里了?有没有饿着?受人欺负了吗?……”娘用问题轰炸她,薇薇安实话告诉娘自己参加仆从军的事,娘听过后惊得坐在椅子上,捂住胸口。

   “你怎么可以与侵略者同流合污!”娘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看来薇薇安对她刺激不轻。

   “为什么要加入他们?”娘流着泪问薇薇安。

   “白吉斯带来了解放……民族什么的”薇薇安本想背诵一遍宗教学校里教的内容,但她一时紧张,忘掉了许多内容,只记得“马里尔”、“迪利埃”之类的宗教概念。于是她便说了出口:“他们告诉我,圣凯妮亚是罪恶之城马里尔,而加入他们就是成为迪利埃……”

   薇薇安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娘缓缓跪在地上,呼吸粗重,十分难受的样子。她想上前搀扶,却被娘推开;娘不住地叹气:“我还是大意了呀”,接着双手合十望向天花板:“她爹,您能原谅我吗?我没管好她……”

   薇薇安感到无趣便准备离开。娘问她要去哪,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准备回军营。娘哀求她再回答一个问题,她狠不下心,同意了。

   “你真的觉得侵略者能带来解放?”

   “当年白吉斯国也是在布述亚的帮助下建国的”薇薇安颇为得意,学校教的历史课总算派上用场。

   “你是说那个王子吧,他确实带领白吉斯获得了解放,不过你知道他的下场吗?”

   “不知道”薇薇安只记得书上给了个王子的生卒年月,自己却从未探究过为何王子只活了三十多年。

   “他被砍头了”

   “……你在吓唬我?”

   “我只是想提醒,这条路不适合女孩子……你的姐妹在受苦,你完全有更有意义的选择……”

   薇薇安感到她们之间不再有对话可言,便不顾娘的哀求推门而出。踏上离开小城的大巴车,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也许她会死在战场上,也许她会在战斗中负伤、幸存、退役,但都与这个家没有任何联系了。她望向窗外,试图找到娘的身影,但一片罩袍之下,她谁也认不出来。车子驶上高速路,两边的风景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线向后退去,薇薇安在无限的白噪声中沉沉睡去。

  

   从家乡小城到大城市再到军营辗转了好几天,不过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新生活摆在她面前,她对此抱有无限憧憬。

   加入义人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杀人,教官问学员们有没有杀过人,她们都摇摇头;教官又问她们有没有杀过动物,只有薇薇安点头:她小时候就帮爹娘杀鸡、杀鱼,手起刀落,干净利索;而那些大城市来的学员们大多没有此类经验。教官对她表示肯定,并声称杀人和杀动物没有区别,她们只需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接下来教官带来一个虚弱不堪的少女,少女双手被绑在身前,上身赤裸,胳膊上、胸前背后全是已经结痂的伤口。她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绑在一根木桩上;在双臂的牵扯下,伤痕累累的乳房晃动着暴露给众人。

   “这是一名反抗军士兵,”教官说,“谁想试一下亲手结束她生命的快感?”

   果然是女孩子,听闻要亲手杀人,她们还是犹豫不前。薇薇安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上前一步立正站定。教官交给她一杆步枪,步枪前端上了刺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教官教会了她基础的握持姿势和刺杀动作后,命令她杀死少女。

   少女垂着眼睛,轻声呻吟,薇薇安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见她停下来,教官抽出手枪对着少女的小腹开枪;少女痛苦地叫喊,血、尿一同流了出来。薇薇安从没见过这么肮脏的场景,几乎被吓呆;她在教官的吼叫声中将刺刀扎入少女的腹部,少女口中吐出鲜血,双膝拍打地面,胳膊、身体不断扭动,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她努力想象这是一只动物而非一个人,但怎么也做不到。她的双手满是汗,滑得几乎握不住枪。教官抓住枪身向上一挑,少女的肚子被划开,肠子蠕动着流出来,就像杀鱼时掏出鱼的内脏。少女仍未死去,挣扎着,低声哭泣,浑身发抖,血液染红了地面。薇薇安突然觉得这种场景有种别致的美感,便又往她的胸腔扎下去;少女抽搐了几下后彻底不动了,只剩血液从伤口缓缓流出。教官检查一番,满意地让薇薇安归队,然后将少女的尸体吊起来,并给每人都发了一杆枪,命令她们对着尸体练习刺杀。

   等少女的尸体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教官叫她们归队,问她们:“爽不爽?”

   众人异口同声:“爽!”

   “爽吗?那我要告诉你:被反抗军俘虏也会是这个下场,她们会虐待你直到你彻底崩溃,然后再把你处死。所以记住了:宁可同归于尽也决不准投降!”

  

   练习机会并不多得,大部分反抗军都选择战斗到底而非投降,而大部分投降者还要被拉去做宣传,轮到义人营的机会实在太少。因此教官也会从附近抓些平民过来给她们练手;前几次还有些过意不去,但杀多了也就麻木了:她们是万恶的马里尔人,而我是义人迪利埃;看着眼前被割开喉咙、痛苦挣扎的少女,薇薇安这样安慰自己。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不过这是罪恶的血,她有权送她们去死。

   在军营里待得越久,薇薇安就越想上场杀敌,虐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已经没法给她带来刺激感了。机会很快来临:她们受命乔装打扮成难民,接近“根据地”后展开袭击。由于缺乏预警,她们的行动很成功,反应不及的反抗军或死或逃,受伤者也被一一处决。她们甚至在学校、办公楼和加油站等处安装了诡雷,企图造成进一步的破坏;但反抗军增援很快到达,她们只得提前撤离。

   一次成功的行动令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她们也被派去更加危险的任务,比如刺杀反抗军领袖:将几块炸药串联埋在路边,等吉普车开过时引爆,吉普车被炸上了天,想必那个领袖肯定活不成;或是破坏农业设施:将粮仓管理员关进粮仓,然后点火,看着粮仓随着她的惨叫化为灰烬;又或是执行轰炸引导任务:当重磅炸弹落在她们面前不远处,薇薇安魂儿都被震飞了,大地像水面一样波动、随后塌陷,将地下空间掩埋。一想到成百上千人在这底下窒息而死,她简直要高兴得跳起来:这正是她想要的天火。

   义人营的众人甚至有了统一的服装,和占领军所穿款式相同。每次从衣冠不整、灰头土脸的炮灰仆从军前经过,薇薇安都颐指气使,十分傲慢。

   偷袭战术也只能适应一时,反抗军加强了外围戒备,她们很难再取得第一次袭击那般的成功了。在一次交火中,队长阵亡;薇薇安本以为自己能得到提拔,但竟是另一个平日里表现不怎么样的少女当上了队长。薇薇安一看到她那高傲的样子就感到十分不悦。她闯进教官的办公室。

   “教官,为什么不让我当队长?”

   教官正和其他军官闲聊,见她进来,立刻笑脸相迎:“薇薇安啊,事情是这样……”出乎她的意料,教官和她讲起“大道理”:什么新队长为他“献身”之类的。她还是无法理解,教官便挑明了:“你跟我做爱,我就让你当队长……你还没忘宗教学校里学到的内容吧?”这话引起其他军官的笑声。

   薇薇安思索一番,想起了在教会看到的色情读物,性交中的女主角似乎还……挺爽的?如果真是如他所言似乎不亏,便答应了教官。教官叫她到寝室里等他,她乖乖来到寝室,这里的布置之豪华是她从未曾见过的:一整面墙上摆满了酒瓶,一大半都没开过;华丽的灯具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墙上,让她想起曾经去过一次的地下舞厅;玻璃器皿摆放的整整齐齐,客厅、餐厅宽敞而明亮;有好几个房间,薇薇安好奇地查看,书房、卧室内的家具整齐而干净,一点不像军营,倒像是豪华酒店。她随意坐在一张软椅上,在等待过程中睡着了。

   关门声将薇薇安惊醒,是教官回来了。教官还没脱下外套,薇薇安便迎了上去。教官一把抱住她,将她抬到屋里,扔在床上,然后脱光衣服;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裸体,害羞地捂住脸。教官上前一步,推倒她,然后抓住她的衣襟掀过头顶,露出文胸和腹部皮肤;她想收紧胳膊挡住,却被他控制住手腕,双手举过头顶。教官解开她的皮带,然后褪下她的裤子。虽然她夹紧双腿,但教官还是轻而易举地将裤子脱下来;当他想把裤子全部褪下时被鞋子挡住,他便又把薇薇安的鞋子脱掉、扔在地上,随后才脱下她的裤子。现在她身上只剩下文胸和袜子,且四肢不是被教官用手压住就是被他夹在腋下,根本无法遮挡私处。

   她从未如此在男人面前按坦露得如此彻底,羞得脸红到脖子根。教官先是抚摸她的腰肢和大腿内侧,薇薇安感到很痒,咯咯笑着扭动身体,乳头勃起顶着文胸;透过廉价文胸甚至能看见两颗凸点。不过教官并不对她的胸部感兴趣,继续挑逗着少女敏感的小腹。她开始分泌淫水,染湿被褥;教官沾了些淫水伸到嘴里舔舐,她感到很恶心,五官扭成一团。教官用手指拨弄她的下体,虽然她双腿踢蹬,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控制。过了一会,搔痒停止了,她抬起头来,发现教官正调整自己生殖器的位置对准她的下体。虽然十分紧张,但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她紧盯着那满是毛发的肉棍;生殖器最终还是插入了她的下体,但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书上描写的美妙感觉,相反,她感到疼痛难忍,带着哭腔挣扎着。教官哪管那么多,耸动着胯部冲击她的下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处血从阴道里流出,她失去了处女之身。教官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更加带劲儿地抽插着。薇薇安以相当难受的姿势躺着:双腿被教官压在自己的胸前,她的柔韧性不好,此时已经酸麻无比;下体传来的疼痛迫使她扭动身体,但每个动作都让下体更加疼痛;双手被摁在头顶,手腕被压迫着几乎失去知觉。这样难受的姿势持续了好几分钟,教官低吼着,绷直了身体,然后将生殖器抽出,瘫倒在一旁。

   薇薇安没有感觉到任何“爽”点,她弯下腰查看下体,才发现血污混着精液缓缓流淌。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精液,赶紧在床单上擦干净——教官叫停了她的动作,告诉她可以用卫生间洗个澡。她花了好几分钟清洁自己的下体,搓得皮肤都发红了。她穿上衣服准备离开,却在门口碰到新队长;见她衣衫不整,队长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又是一次袭击任务。小队穿上破旧的罩袍,将武器藏在腰间。为了应对可能的检查,她们还额外准备了些干粮在罩袍里。新队长规划了多个备用方案,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些方案也不是很有信心。

   “方案是上面拟定的,我们只负责执行”见有人发牢骚,队长如此说道。

   她们乘车来到距离根据地不远的地方,徒步前进。前方是一片密林,非常适合游击队藏匿其中。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中,薇薇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许动,检查!”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就在薇薇安扭头过去查看时,两侧又响起一阵簌簌声,几名反抗军从伪装网中爬出,持枪指着她们;短短几秒钟,反抗军已经呈口袋阵将小队包围其中。

   “我们是难民,来这里寻求庇护……”

   “这里不兴教法统治,你们可以把罩袍摘下来”侧面的一名反抗军说。

   “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让我们穿着吧”队长说,“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哈氏的人”

   “有我们还怕啥……你们是不是藏了东西?”一名反抗军伸手来摸薇薇安的罩袍,但被另一个所制止:“谨慎点是正常的,我们也犯过不谨慎的错误”

   反抗军间商量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可以,但是请问你们罩袍之下都有些什么?”

   “干粮和水”队长回答道,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干粮递给反抗军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她们又将干粮交还队长。

   “跟我们来吧……等等,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人指着薇薇安。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握在枪上,枪口顶着罩袍,突起一小块。一名反抗军紧张地举枪对着她。情急之中,队内另一人出面解释:“不要紧张,是农具”说着,她从罩袍下拿出一柄镰刀,“我们是农民,有些农具舍不得丢下”

   “不必带着,根据地有的是……”一名反抗军说,但她突然抓住拿着农具的队员的手:“你这手不像是农民啊?”

   “怎么会呢……”那人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紧张,但反抗军已经警觉起来,将枪甩到身前。

   “什么农具能在虎口留下老茧?再说你这手型……”

   枪声打断了她的话,血花在她的胸前炸开,少女应声而倒。子弹穿透队长的罩袍,留下一个冒着烟的洞口。“备用计划!”队长大喊,小队众人反应过来,对着包围她们的反抗军开火,反抗军纷纷倒地。她们一边后退、一边掩护射击,给了小队突围的空间。薇薇安想对受伤躺在地上的反抗军补枪,却被队友拉住。小队众人向前跑去——向着根据地的方向——事后想来这是最大的错误;哨声在身后响起,想必她们已经通知根据地了。

   小队在弹雨中穿梭,不时有子弹打在树木上,激起一片灰尘;还没跑出多远,一枚迫击炮弹落在队伍中间,小队众人纷纷倒地;薇薇安距离她们稍远,也被气浪掀起,落进一条沟渠。等硝烟散去,她才注意到身上的疼痛:一截碎木插进她的肩膀,血液不断涌出。薇薇安慌了神,她从没接受过急救训练,看着出血的伤口无能为力。

   “你们被包围了!”一个声音响起:“缴枪不杀!”

   薇薇安稍微探出头来,看到几个人匍匐着向她逼近。她疼的连枪都举不动,只能看着她们走到自己的队友身边,将还在拼死反抗的队友一个个打死。

   她想起教官的话“她们也会如此对待你们”,紧张得直冒冷汗:她可不想死在这里!腰上还有两颗手榴弹,但她没有勇气拉开拉环。反抗军最终还是找到了她,薇薇安坐在地上,两脚蹬地连连后退,不顾那名反抗军阻止她的手势。她撞在另一个人身上,双臂被控制起来;另一个人拿走了手榴弹和枪支,现在她只能任她们摆布。薇薇安乞求她们不要杀死自己,但那些人根本不听,撕开她的衣服,将伤口暴露出来;眼前的人数逐渐增多,她们拿出白布、玻璃瓶,趁她不注意将碎木拔出。她疼得连连惨叫,大脑被疼痛和恐慌占满,耳边只听得到蜂鸣声;她看见一个人抓住自己的衣领怒吼无法理解的话语,无法给出回复;玻璃瓶里的液体倒在肩膀上,她痛苦地大叫。和她喊话反抗军撇撇嘴,一枪托砸晕了她。

  

   醒来时薇薇安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里的一张床上,伤口已经得到包扎,但碰到还是很痛。房间看起来很整洁,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艰难地坐起身,被一名护士发现了。护士叫她躺下,但被薇薇安拒绝;两人僵持着直到几名穿着深色制服的女性赶来。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这里是根据地,我是这里的领袖。你肩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感觉好些吗?”

   薇薇安没有说话,谨慎地盯着面前这几人;她们看起来相当年轻,不像领袖的样子。

   “好好养伤,等伤势恢复了会有一场公平的审判等着你”领袖接着说道。

   “可你们把我队友都杀了”薇薇安嘀咕道。

   “你们也给我方造成了很多伤亡”

   旁边的人突然插话“真该那时就把你也弄死”那人气势汹汹,挽起袖子,几乎要冲上来。

   “抱歉,这位是我的副官,她脾气有点暴躁……”领袖拉着她,微笑着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我坚持能改造就不滥杀的原则,毕竟总要给年轻人第二次机会……”她说了一大堆,但在薇薇安看来都是缓兵之计:她们肯定还会处死自己,毕竟自己也打死她们好几个呢!虽然如此,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审判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接受劳动改造”

   “难道没有无罪释放吗?”

   “我们怎么相信放走你后你不会跟侵略军通风报信?加入仆从军的第一天起你就该意识到,脱离这场战争的方式只有一种:死亡”

   薇薇安再次陷入恐慌:她这么说肯定要搞死我;她想起自己虐杀平民时的场景,不知现在忏悔是否来得及。

   副官看到她沉思的模样,走上前来:“想跑?小子我告诉你,抓人和审讯我可有经验”说罢轻轻按压她的伤口,薇薇安惊恐地连连后退,被子褪下;她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赶紧双手捂住胸。

   “你看你,也不给人家准备件衣服”领袖斥责道,从房间另一头的柜子中取出一件病号服扔在她的床上:“穿上别着凉了;我为她的冒犯道歉”

   见她捂着胸没有动作,领袖继续说:“还有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她会带你到管理所报道”说罢拍了拍副官。

   “切,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副官不屑,领袖转过身去面对她:“改造和分化敌人是非常重要的斗争手段,我知道你不爱听,但必须牢记这一点”

   领袖出门前,薇薇安问她能否归还自己的物品,领袖思索了一下,告诉她需要先审查一遍。她不解,领袖便向她解释:一些不符合根据地价值观的书信必须被剔除。薇薇安坚称她是教徒,自己所有也不过一本宗教典籍而已。但领袖不肯让步,坚称要通过审查后才能还给她。

   “附近邪教猖獗,我们必须保证你读的不是邪教典籍”

  

   薇薇安恢复的很快,第六天就可以下床了。她在此期间坚持祷告,护士并不阻拦,“愚蠢的迷信者”——她如此评价薇薇安。护士闲暇时爱听收音机,大多是本地和附近根据地的宣传,薇薇安以往未曾听过,竟也听得入迷;有时信号不好,护士就连续十几分钟调整旋钮,这也是薇薇安唯一和她说话的机会。她会回答一些基本问题,比如根据地的作息时间表、最近的公众活动、节日筹备等,却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和兵力部署等敏感话题。第十天副官带着一套衣服走进病房告诉她可以离开时,薇薇安还有点舍不得。这身衣服非常粗糙,但是副官表示这已经是根据地平均水平,爱穿不穿。

   薇薇安被安排到战俘营管理所进行繁杂的体力劳动和理论学习,同时宗教典籍也得以归还。除了一些笔记被涂黑外,册子基本没受到什么破坏;每有空闲她就会掏出典籍努力回忆自己曾记下的笔记,记得最清楚的当属马里尔和迪利埃的比喻,她偶尔会担心自己被反抗军活捉是否意味着自己也被腐蚀、成为马里尔的一分子。她有些害怕:神罚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恐惧和憎恨相叠加,她极度讨厌理论课程,故而经常在教室里开小差、打瞌睡;若辅导员提醒她,她就回敬以侮辱性手势。辅导员实在管不住她就叫来副官,这是唯一能镇住她的人:副官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能让人冷静下来。辅导员在副官面前控诉薇薇安如何不守规矩,让她很是心慌;好在副官并没有动气,而是命令她到审讯室报道。虽然对此感到不安,但还是照做了——她可不想得罪副官。

   审讯室里,薇薇安被要求讲述自己在仆从军中的经历和隶属部队番号。看到副官不在,她又嚣张起来,拒绝开口;即使开口说话也只说些神神叨叨、让审讯人员摸不着头脑的怪话。几个小时过去,她算是明白了:这群怂货根本不敢对她用刑,更不敢秘密处决她,桌子上摆的戒尺根本就是摆设。她将其视为神对自己的眷顾,暗自窃喜:有神护体,任何人都无法伤自己分毫。

   回到战俘管理所,她骄傲地将此事讲给其他战俘,尤其着重强调了自己是神的选民这一点,期待听到她们的赞赏。然而其他战俘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并用“你的神怎么不在你打败仗的时候出来救你”嘲讽她。薇薇安恼羞成怒,试图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对面人多势众,她被打得落花流水,再次住进医院。薇薇安躺在病床上,浑身酸痛,默默把她们在心里诅咒了一遍又一遍:等天火降临就把你们都烧死。只有辅导员对她还算不错,时常陪她谈心。

   这个人还行,薇薇安躺在床上想着,等天火降临时我会为她求情的。

   被揍了一顿后她变得更加孤僻,极少和其他战俘交流,辅导员留下的作业也不做。一些战俘结束了劳动改造,成功“出狱”;薇薇安颇为羡慕,反复向辅导员问及自己出狱之事;辅导员告诉她,如果她继续不配合的话还得呆在这里。薇薇安觉得反正这里条件也不错,干脆和她们干耗着;但辅导员看穿了她的心思,警告她要端正态度。

  

   时间过得飞快,时值冬日,新年到了。根据“惯例”,战俘得以离开管理所与反抗军、根据地平民一同进餐。薇薇安很惊讶自己也受到邀请,不过她对此并不抱有任何期待,搞不好她们要拿我去做反面教材,我才不上当!她留在宿舍里看书,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辅导员找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怎么不去新年晚会?”

   “你们不就是想骗我过去出丑嘛,我才不去”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宗教典籍。

   “我保证她们不会笑话你,来吧,作为根据地的一员”

   薇薇安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根据地的一员”,她们从未这样称呼她。她放下书,看着指导员:

   “你们真不拿我当外人?”

   “当然”

   “我不相信”

   “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

   “除非……”薇薇安想到了一个刁钻的方案:“你跪下来求我”

   她本以为辅导员绝不会跪下,甚至会和她大吵一架,这样她的纯洁性就又得到了维护;不过辅导员接下来的动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辅导员单膝跪地,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伸向她:“我亲爱的朋友,您是否愿意参加由本根据地举办的新年联欢晚会?本晚会向所有人免费开放……”

   薇薇安被她滑稽的姿势逗笑了,接受了邀请。

   这里的新年气氛一点不比小时候差,除了灯火管制、不能放鞭炮外,装饰、年夜饭、文艺表演等一应俱全;虽然餐厅位于地下,但足够开阔,身处其中不会感到压抑。薇薇安注意到地上有重物拖曳的痕迹,后来得知这里是由指挥中心临时改造而来。反抗军大多是年轻人,自然也没有拜访亲戚一说,但她们还是表现的亲如手足,手挽着手跳舞;一些战俘也被她们带动情绪,扭动身体,有的还试图搭讪反抗军战士。平民倒是有很多拖家带口,孩童在人群中穿梭,玩得不亦乐乎,中年妇女在厨房里忙碌,将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餐桌。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让她想起娘做的新年晚餐。每桌的菜样都有些许不同,人们根据自己的喜好就坐。

   薇薇安游荡着,没有朋友的她似乎坐在哪里都不合群,还好她看见护士向她招手。护士、领袖、副官等坐在大堂一角,那张桌子边还有几个空位,她便坐了下去。大厅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就连平常不苟言笑的副官都露出微笑,薇薇安注意到她的牙齿很整洁。不一会儿,辅导员也来了,与领袖等讲起自己如何“请“薇薇安过来。副官有些不悦,告诉她以后不可以摆出如此低姿态,不过辅导员用一句话将她的嘴堵住: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是女儿身嘛,没问题的”

   见薇薇安干坐着不说话,辅导员便同她亲切交谈。不过薇薇安并没有心情听她讲话,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越来越多的菜式上。等人群坐定,领袖发表完简短的致辞后,众人开饭。这大概是薇薇安离开家以后吃的最好、最饱的一次,更何况这里还提供果汁等饮料。不过当薇薇安问起她们有没有酒时,领袖回答道:

   “首先,反抗军内严格禁止饮酒;其次,酿酒需要粮食,但粮食是很珍贵的资源,所以即使平民也很少私酿酒”

   为了引起话题,辅导员提议每人讲一段自己的经历。见众人都不好意思开口,领袖主动讲起自己的过去:她是一名高材生——也正因如此才得以成为反抗军领袖——不过毕业后还没来得及找工作就被战争打断。反抗军是一群年轻人自发组织起来的,通过一些门路她们找到了这个基地,其中大部分设施还可以使用。早期的反抗军处境艰难,因为没有掌握生产设备,她们必须精打细算每一份消耗品;好在建立了无线电广播站后这里吸纳了越来越多的人才,逐渐形成一个城镇。

   副官甚至还没上完大学,她目睹了发生在校园里的性别屠杀、奸淫和烧书,从此对侵略者恨之入骨。来到根据地后,她凭借专业知识建立了这里的电台,并由此接收了第一批难民,后来还联系到更多根据地;与其他根据地的通信为她们带来敌人的动向,这也是举办新年晚会的前提。

   护士是这一桌最年长者,她眼睁睁看着病人被断掉药物痛苦死去,自己也差点因为党员身份被杀;后在朋友那里得知根据地的存在,便千辛万苦跑来这里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战斗总是制造相当数量的伤病员,她忙得不可开交,顺便带出了一支医疗队伍;不过仍有药品短缺等问题亟待解决。

   轮到薇薇安了。她与众人分享自己过去的生活,在小城市出生、成长,一切都是那么有趣。领袖和副官都来自大城市,听说她喜欢在夏天泡在小河里抓昆虫时眼睛都闪着光。“感觉这里只有你过了个真正的童年”,辅导员打趣道。见众人愿意听她分享故事,薇薇安越讲越来劲,讲到与娘闹掰时还动了感情,流下泪来。

   “年轻时谁没冲动过呢,我也是背着家人加入的反抗军”领袖说。

   “后来呢”辅导员朝领袖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薇薇安的话。

   “……后来我就加入了‘义人营’,在……”

   “等等,你加入了‘义人营’?”副官打断她,周围正在低声交谈的几人也安静下来。薇薇安正在兴头上,丝毫不知道此刻的安静意味着什么,提高了音量,反问道:“义人营,怎么啦?”

   直到她看见领袖的身体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此时改口已经晚了。副官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问她:

   “你们的队长是不是……”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薇薇安感到更加慌张。

   “我不认……不,我不知道……”

   “说实话,你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副官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薇薇安意识到她并没有开玩笑。

   “你是否参加了去年对阿乌合根据地的袭击?”

   薇薇安对那次袭击记忆犹新,毕竟那是她第一次出任务。惨死在她手下的不仅有反抗军,也有平民儿童。她扫射惊恐的孩子们,看着她们倒在血泊中,感到难以名状的快感……

   薇薇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破坏加油站和办公楼就算了,但是破坏学校真的是很恶劣、很恶劣、很恶劣的行为!”最后几个字是用怒吼的语气喊出,伴随着拳头捶桌子的巨大声响。碗盘都跳起来;薇薇安手中的饮料也翻倒,泼了她一身。但她不敢动弹,生怕副官将怒火倾泻在自己身上。嘈杂的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让薇薇安感觉有如针扎般难受。

   “……你见过这个孩子吗?”副官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举在薇薇安面前,照片中的小女孩笑容灿烂,扎着两根小辫儿,大大的门牙像是兔子般可爱。

   “我不认识”薇薇安说,她不明白副官为什么要给她看这张照片。

   “你当然不会认识,这是你们留下的诡雷的受害者”

   薇薇安无言。

   “警卫”副官说。

   薇薇安焦急地看向辅导员,但辅导员闭上双眼,似乎置身事外;她又看向领袖,但领袖双臂交叉,轻轻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她再看向护士,护士正低着头,偷偷抹眼泪,另一名反抗军抚摸她的后背安慰她。副官召集警卫后,几个穿着制服的人站起身,穿过大厅站在她的身边。

   副官指向薇薇安:“逮捕她”

   还不等她反应,几个人已将薇薇安摁在地上,她的手被扭到身后,疼得她惨叫不止。只听哗啦啦的声音,她的手被扎带绑住,那几个人又将她拽起来。

   “请等等,我有话要和她说”辅导员举起手请示。

   领袖和副官都点点头,辅导员便把薇薇安拉到大厅一脚,尽量避开人们视线:“你怎么能加入义人营?”

   “有什么问题吗?”薇薇安反问。

   “义人营的所作所为,你比谁都清楚,你这是……”

   “不就杀几个人而已嘛,你们不也杀了我队友”

   “这不是杀人的问题!”辅导员提高了声调,“义人营是反抗军接触过的敌人中最凶狠、最恶毒、最无情的一支,犯下的暴行罄竹难书,连萨米莱军队都为之汗颜!你加入这支部队不仅意味着与反抗军,更是意味着与整个人类文明为敌——义人营的许多行为在以往都属于战争罪行,比如屠杀平民甚至是儿童,岂是‘杀人’二字能概括?!”

   “你们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不出来阻止?”

   “反抗军存在的意义就是制止白吉斯等国在圣凯妮亚土地上的暴行,而我们面对的主要阻力就包括义人营。你曾经的行为无疑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薇薇安撅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辅导员见她这样,便说要换个话题,问薇薇安是否知道护士哭泣的原因。薇薇安摇头表示否定。

   “她说了她是党员,对吧?当时侵略军把她和其他党员捆绑起来用机枪扫射,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从来没见过她哭。根据地条件很艰苦,一些伤病员就这么白白牺牲了,她都没哭过——”

   她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直到你们袭击学校,照片上的孩子被一枚诡雷炸伤,四肢和面部全都烧焦,虽然还没死但却也救不回来了。护士抱着她,给她讲故事,直到小姑娘合上眼睛……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她掉眼泪。你觉得你做的是人事吗?”

   “可诡雷又不是我装的……”薇薇安正想辩解,被辅导员举手打断:“义人营的每一个成员都有罪,至于是谁犯下了具体的罪行反倒是次要的”

   “我这不都投降了嘛,你们就饶我……”

   “投降不意味着清算结束,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辅导员转身离去,薇薇安在她身后大喊:“你会遭报应的!神会惩罚你,天火会把你烧死的!!”

   辅导员转过身来:“我不相信什么天火,如果根据地沦陷,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不必奢求天火将我杀死,因为侵略者有比这残忍千百倍的手段……”

   “这么说来你知道自己必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的,早晚而已……”

  

   就在这时,凄厉的警报声响起,这声音似乎来自各个方向,震得薇薇安扭动双手试图捂住耳朵,但警卫依然牢牢抓着她。辅导员还没走出两步,这时也站定,垂头叹气;大厅内,人群骚动起来,薇薇安勉强能听到领袖的声音:

   “是空袭!疏散平民!所有战斗人员进入作战阵地!”

   警卫抓着薇薇安跑起来,她根本跟不上警卫的速度,两只脚在地上拖着。见此,一名警卫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都拎起来,薇薇安感到非常难受,问她们:“这是要去哪?”

   “带你去防空洞”

   “可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吗”

   “保证每一个人活下去是我们的职责,再说也不会把你和平民放在一起”

   说话间,薇薇安等人已经来到一扇门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塞进房间,同时手上的扎带也被解开。她趴在地上痛苦地甩手:她们绑得太紧以至于她的手都被勒得发紫、失去知觉。房门重重地关上了,伴随着一阵轰隆声。

   那是空袭吗?薇薇安想着,注意到一股灰尘落在她的身边。

   如果这里塌了自己会不会被活埋?她用力敲门,但是无人回应;趴在门上听,只听得嗡嗡声;也不知道战斗进行的如何……薇薇安放弃了逃出去的想法,环视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床上有个可折叠的桌板;所有设备都固定在墙上、棱角用海绵包住,应该是用来防止自杀的。保险起见,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躲在床下,希望床能挡住坍塌的岩壁。她实在吃得太多,这会儿已经开始犯困,便慢慢合上眼睛,想休息一会。

  

   枪声将她惊醒,那不是战斗中常见的短点射,而是如机枪一般的持续射击。难道反抗军明知必败,开始处决俘虏了?她恐惧地向后退,很快便退到墙角,但是这还不够,仍能从门外清晰地看到她。薇薇安祈祷着,希望她们不要想起自己——

   子弹打穿门锁,门被踢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薇薇安惊叫一声,手举到头前,大喊:

   “不要杀我!我是仆从军的!”

   踢开门的少女没有开枪,命令薇薇安站起来。她们押着薇薇安走出地下隧道,这里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地上满是弹壳、被熏黑的砖石和血迹;隧道里看不见任何反抗军的身影,看来这里已经被占领军所攻克。

   少女将薇薇安带到一名占领军军官身边,他正忙于给一群仆从军下达指令,没空搭理她。

   “……你们去右边那条隧道,检查每一个房间,如果发现幸存者,立刻处决。好了,去吧”他挥手遣散仆从军,转向薇薇安。她惊讶的发现他竟是自己在教官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名军官。

   “我认识你!您也认识我吧,我是义人营的……”

   “义人营?没什么印象,你的教官是哪位?你可以和他说”说罢便让少女带走薇薇安。

   “我该怎么找到他?”薇薇安大喊道。

   “你随便问……等等”

   薇薇安又被带了回来。

   “你说你是义人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次行动并没有义人营参加”

   “我被她们抓住……”她详细说了自己被反抗军活捉并且进入地下室的过程。听罢,军官表示将由自己接手,赶走了押解薇薇安的仆从军。她被带到大厅,这里一片狼藉,不少桌子被打翻、碗盘被打碎,餐食、饮料和血迹混合成一幅诡异的图像。几名仆从军在搬运尸体,但薇薇安没有找到辅导员、护士、领袖或者副官的。军官首先上前和教官讲了两句什么,教官见到她时很是惊讶:

   “这么久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

   军官和教官讲了一遍薇薇安告诉他的故事,教官听后连连叹气:“真的是太离奇了,这样吧,让他带你去准备一下,你可以归队了”

   听到教官说“归队”,她激动得要跳起来,教官向下压压手让她安静下来,然后说:“你在反抗军中的所见所闻有相当大的教育意义,回去后讲给新队员听一定能更好地帮她们认识到反抗军的罪恶本质”

   薇薇安被带到公共浴室更衣间,军官命令她在此等待。仆从军并不适应这里通透的公共洗澡位,都扭扭捏捏地用毛巾遮挡自己的身体;反倒是占领军的男性士兵不顾一切地脱光了在花洒下洗澡,还不时调戏仆从军,往她们身上泼水。

   军官带来了一套义人营的军装,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反抗军制服的少女。

   “这是怎么回事?”薇薇安刚看到那身制服时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反抗军又打回来了呢。

   “你不用管,去把衣服换了吧”说罢把军装交给她。

   薇薇安在更衣间内把军装换上;这套衣服比她穿的大几号,衣襟耷拉到膝盖、裤腿拖在地上,非常邋遢。她出来后在军官面前转了一圈,军官满意地点点头。

   “把鞋子脱下来吧,等会给你发一双新的”

   于是薇薇安便乖乖脱下鞋子。可她刚脱下鞋子,就被一枪托砸倒;绳子勒住她的脖子,手也被扭到身后;薇薇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手腕已经被绑住;接着是胳膊、胸口,转眼间她的上肢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一只手抓着她的领子把她拽起来跪在地上。她扭动双肩试图挣脱,但只是让绳子勒得更紧。

   “你们要干什……”话才说到一半,她的袜子就被脱下来、塞进嘴里,紧接着一段胶带贴在她的嘴上,让她彻底无法发出声音。

   教官走了进来,在她面前架起了一台摄像机。“薇薇安,你涉嫌通敌,现依照仆从军管理法,判处你死刑!”

   薇薇安怎么也想不到教官会变脸得这么快,奋力挣扎试图求情;但身后的二人更加用力摁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双膝疼痛无比。她向两侧看去,抓着她肩膀的正是那两个穿着反抗军制服的少女;她扭过头看向教官,眼里投射出疑问。

   “是这样的,”教官蹲在她面前,“我们需要一个反面教材,告诉其他仆从军投降的下场,所以就委屈你一下了”说罢将别在腰上的匕首抽出交给摁住她的少女。

   教官启动了摄像机,四周的人也安静下来。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大概是说反抗军抓到一名投降的仆从军,将要虐杀其示众云云,薇薇安这才意识到他们将如何对待自己,恐惧中拼命扭动身体,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几经挣扎,她知道自己绝无逃脱可能,彻底绝望,身体瘫软向前倒下,但被身后的少女拽住头发拉起身子,被迫看向镜头。恐惧和绝望中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尿了一裤子。暖流在她的两腿间扩散,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窘态,用力夹紧双腿试图挡住摄像机;但淡黄色的尿液还是在她的身下汇聚成小潭。她眼泪直流,嘴里发出呜呜声,可这正是教官想要的效果:她越痛苦、死得越惨,宣传效果就越好。

   宣读完毕,冰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她屏住呼吸,生怕喉咙的振动导致皮肤被提前划开。但这一刻没持续多久:刺痛从喉咙传来,薇薇安一惊,头向后靠,缩紧下巴,试图躲开刀刃;但是刀刃还是割破了她的皮肤,剧痛使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身后的少女则趁机拉扯她的头发,迫使她露出脖子,然后用刀扎进去。血液最开始只是顺着皮肤流淌,但很快便喷涌而出;她的挣扎更促进了血液流动,血液从伤口里喷出,溅射在天花板上。薇薇安惊恐地看着猩红的血液布洒在视野里,躯干扭动,双腿拼命拍打地面;双手在身后抓握,但什么也摸不到;她尽一切所能地挣扎,尽管生存的希望随着血液喷溅而渐渐熄灭。刀刃继续深入,仿佛锯木头一般来回切割,撕裂少女柔软的肉体。由于气管被割开,她已经无法呼吸,嘴巴徒劳地开合,像是离了水的鱼一般。心脏每次跳动都泵出不少血液,其中一些失去压力倒灌进气管,让她痛苦地咳嗽,将血液吹到正在杀死她的两名少女的脸上。她们的脸上呈现出残忍的微笑,咬牙切齿,用手中的刀刃来回锯她的脖子,每一下都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

   头顶的灯具好像太阳,回到地面上了吗……薇薇安神志不清,大量失血的她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她想起被自己虐杀的反抗军甚至平民,她们临死前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吗?她们垂死挣扎的样子令她终身难忘;时光流转,现在她成了被割喉的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绝望中死去……自己明明是义人,为何落得和马里尔的罪恶居民一样的下场?不,甚至比那还要糟糕,她还穿着义人营的衣服,自己的血污染了这身衣服……

   想到这,薇薇安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咳咳”声;随着腹部的一阵痉挛,她的晚饭吐了出来,混合着胃酸的恶臭,一名少女惊叫一声向后退去,但剩下那名依然切割着薇薇安的喉咙。她的头颅和身体已经没有肌肉连接,任由抓着她头发的少女扭来扭曲,晃得她晕头转向。世界仿佛变成了由线条构成的模糊影像,像是某种照片拍摄手段。由于大量失血,薇薇安已经无法思考,世界也变得越来越昏暗,她努力挣大眼睛想最后再看这世界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了。脖子处持续的疼痛也变成了鞭子抽打般的刺痛,那是少女在斩断她的颈椎。

   她感受到一阵失重,随即脸上挨了一拳似的疼。她的眼睛眨巴几下,但是眼眸已经变得暗淡、浑浊,断颈依然滴着血,但少女再也不会有任何知觉了。

   与头颅分离后,身体向后倒去,双臂被压在身下,胸部高高挺起;双腿依然屈着,小腿和双脚被压在身下,只有膝盖能动弹。尿液在裆部留下非常明显的痕迹,昭示着少女死前受到的痛苦和恐吓。胸部停止起伏,只剩双乳依然挺拔;心脏早已不再跳动,残血随着重力缓缓流出,在身下与尿液甚至是呕吐物混合成奇怪的颜色,气味令人作呕。少女的身体仍不愿死去,做着最后的抽搐,然而不过几秒,身体就彻底安静下来,追随她的头颅去了。

   一名少女提起她的头颅,对着镜头大吼大叫宣告自己的“胜利”,然后将她的脑袋丢在地上用脚踩。教官适时终止录制,向全场人员表示祝贺,一段完美的“教学视频”大功告成。也许只有死者不想庆祝这场胜利,不过她已经无法说话了。众人脱光她的衣服,羞辱她的尸体,而薇薇安的头颅则被摆在一边,眼皮被拨开,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死后遭到的虐待……

  

   后记

   “诸位,这次行动非常成功,很多反抗军的据点都随我们的攻势而覆灭,尤其是这个”穿着“F.I.D.A.”夹克的男人站在讲台上说着,打开一段视频,“他们伪造了一段反抗军处死仆从军的录像,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宣传攻势大有益处”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视频中的少女跪在地上,挣扎、抽搐,血液染红她的衣服;而杀死她的正是两名“反抗军”;场景实在太血腥,一些女士厌恶地捂住了嘴。

   “这如何对我们的宣传攻势有益?”台下一个年轻人问。

   “同胞杀同胞,你无法想象这对圣凯妮亚人来说有多大刺激,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后记之二

   娘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头发,站上板凳,将颈部套在白绫围成的套环中。她的眼泪都哭干了,现在只剩下死灰般的心。

   三天前她收到了来自占领军的消息:她的女儿临阵脱逃,被处以死刑。没有任何补偿。

   娘将薇薇安的照片捧在手里,然后踢开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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