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景气候看久了其实都大同小异,可即将分离的两个人却一夜都不曾合眼,从雨夹雪慢慢看到雪花成型,飘飘撒撒薄薄白了一层目光所及的世界。
展赢坐在杨悠悠的身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杨悠悠则靠坐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少年温热的体温。俩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轻声说话,没有主题,没有目的,就是突然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知道什么就答什么。
展赢用手机提前定好了火车票,时间定在了午后,杨悠悠没有问为什么不选择速度更快的飞机,直到第二天雪化时他们乘上出租车赶往火车站,彼此之间的交流都已经趋向于无了。
少年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有点不太敢面对他的脸跟表情,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彼此交握的手收紧了些。
随着时间点滴流逝,目的地很快便出现在了眼前。
杨悠悠站在候车厅里,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她记忆中的昔年景象。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嘈杂混淆的人声嗡嗡震耳。只是哪怕记忆再清楚也无法遮掩现实给她造成的不适,这些流动的人影在她的眼里全都打上了高倍数的马赛克,噪乱的声音忽远忽近,让她再一次深切体会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本能让她不要再往人多的地方进了,展赢掏出耳机放音乐给她听,然后嘱咐了好几句才跑去换票。杨悠悠看着他的影子在视线里消失,目前作为一个需要他人照顾的成年人,她只能选择继续沉默,在不适合逞强的地方尽量保持应该有的老实。
她在候车厅找了个座位坐下,因为视野呈现大片模糊而让她的视焦有点散,脑神经也微微开始胀痛,落入外人眼中就是一个落单的、年轻又看上去有点儿不太正常的素净姑娘。神情有点失措茫然,待在这个偌大的候车厅里显得很无助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脆弱感。普通人见了匆匆看过几眼也就算了,可另外一些不太友好的视线却透出格外耐人寻味的意图。
杨悠悠长相干净素雅,一身得体的衣裳把她衬得更加引人注意,也愈发让人能看出她与旁人的不同。躲开人不敢直视的不安表情里带了一点点闪避的神经质,无法准确对焦的眼眸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非正常人的信号……
一双昏黄的贪婪视线与同伙交换了只有彼此明白的暗示,其中一个提起行李左右张望着朝已经开始头疼的女人靠近。
哪怕有音乐阻隔着,火车站里的声音仍会通过种种方式递进杨悠悠的听觉神经里,她闭起眼睛,所以没注意到就刚才,她旁边的空位置上有人坐了上去。
杨悠悠没把注意力往那人身上放,已经开始出现疲惫感的大脑让她把眉头锁的很紧,她在心中默背着可以分心的法律条款,熬着时间盼着展赢能动作快一点。
“妹儿这是想去哪啊?”
突然的一道人声扎进耳朵,杨悠悠‘腾’的一下睁开眼,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太大,而是他距离她太近了,更有一股臭烘烘的烟油味从他的嘴里喷出,熏得她连忙屏住了呼吸。
“嘿嘿,妹儿,你这是准备买票去哪儿?你家人没跟着啊?”坐在她旁边的男人腆着一张看似憨厚的脸朝她继续问道。
呜呜啦啦的声音落在杨悠悠耳中跟候车厅里的噪音混成一团,她听不出来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他侧身凑近的模糊脸孔让她充满戒备向后退躲了一下。只从身形她判断出对方是个个头应该不算抬高的男人,她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张虚幻的脸,提防的往旁边的空位挪了挪位置。她不想搭理他,就移开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时钟跟电子屏车次表。
“妹儿在等人吗?放心我不是坏人,就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什么都没拿过来问问,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你的。”男人不死心的又凑近了些,如果他没看错,这女人精神好像真有些问题,看人不看眼睛,好像也不会说话,防备心不少,穿的衣服质量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陪在她跟前。
杨悠悠拧起眉头,这个人怎么总往她跟前凑。不耐的视线瞪向对方,可因为焦距不准她的怒视失了力度,看上去更像是虚张声势一样。
男人憨憨笑了两声,环顾了一圈又跟同伙们对视一眼,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她骗到手卖去山区,这时候的杨悠悠在他眼里就是一沓漂亮的红票子。
“妹儿是要回家吗?家住哪里啊?说不定我们顺路还是老乡呢,路上也能搭个伴儿。”他从自己拎着的包里拿出一袋面包递给杨悠悠,“妹儿饿不饿,哥这里有吃的,你先垫垫。”
看着男人递过来的面包,杨悠悠实在不想跟他有太多纠缠,再加上她要是离开这儿万一跟展赢失散了,那才真是无妄之灾。无奈下她只能朝对方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跟嘴巴,示意他自己听不见说不出,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却不知道得知这一提醒的男人立刻亮了眼睛。
“聋哑啊……真是可怜人……”男人意味深长的低声念道。
以为打消了对方烦人行径的杨悠悠不欲再加理会,可没成想对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强硬的把那袋面包塞进她的手里,说出口的话也变了,变成了会让外人误会的内容。
“兰英啊,我是你爸叔伯家的海波大哥,你说你出来打工也不跟哥联系,这要不是在车站遇见了,咱俩这不是错过了吗?”
这人怎么回事?杨悠悠皱着眉迅速把手里的面包放在被她再次拉开距离的两人之间的空位置上,她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只凭他这样缠人的态度就足以让她厌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虽说现在诸事不便但不表示她连智商跟行动力都退化了。
她突然站起身移坐到了对面空余的座位上,双手环胸一派不容旁人靠进的疏离态度。男人注意到附近的人投向他们这边的好奇视线,讪讪的懦笑着,“真是,刚在城市里打了几年工,家里亲戚都看不上眼了……行,哥不打扰你了还不成嘛。”
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她也不好做出什么反应,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起来这双鞋她真挺喜欢的,款式不太顺眼但穿着实在舒服,只可惜带不走,还有展赢,取票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