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萨拉走出会客厅的范围,径直来到法萨尔面前,微笑着说:“我听法瑟提过,说她最疼爱的这个侄女哪儿都好,就是不怎么喜欢交际应酬。我想,这舞会大概是您最厌烦的情景,当然还是觉得不打扰您休息更好。”
法萨尔满脸堆笑,挥挥手让身后的侍女捧着披风退下,“我的确不喜欢跟无聊的人打交道,人生太短暂了,那样浪费时间,会让我心痛。”
她上前跟碧萨拉拥抱,搭在肩头的脸稍稍一转,很轻松地锁定了薛雷的位置,“但总有些人不无聊,值得我在这样消磨时间的舞会里,稍微付出点时间。你说对吧,我亲爱的阿姨。”
薛雷这才留意到,会客厅他坐的位子其实挺偏角落,但较远的另一侧几乎空了,参会的贵族女郎们,全都以他的沙发为中心调整过位置。
他在中央坐着,还是会客厅唯一的男性,就像是个靶心一样显眼。
碧萨拉轻轻拍了拍法萨尔的背,扶着她的胳膊拉开距离,微笑着说:“只要这里有一个能让殿下不觉得无聊的人,那就是我的荣幸。欢迎光临,美丽的公主,法萨尔殿下。”
她转过身,拉着法萨尔的手往最近的位子走去。坐在那儿的年轻女孩们立刻起来,躬身行礼,腾出最华贵的沙发。
但法萨尔轻轻一拉,就转而拽住了碧萨拉的手,“阿姨,你明明知道我感兴趣的人是谁,让我坐在这儿浪费时间,可不像做主人的样子啊。”
碧萨拉的笑容没有分毫变化,“您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尊贵,这个大厅里不管您想和谁聊聊,都只要示意一下就好。觐见公主殿下,是每个客人应尽的礼数。”
法萨尔抬起胳膊,一看就很有力量的修长指头,明确地对准了薛雷的脸,“叫他过来,我想跟他聊聊。”
布莉妲叹了口气,轻声说:“去吧,教宗先生,别让母亲大人过来叫您。这位殿下是个急脾气。”
薛雷笑了笑,“我看得出来。”
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对那两个本想上来搭讪的姑娘欠了欠身,走向已经站起来的碧萨拉。
碧萨拉的眼神颇值得玩味。她有点惊讶,但好像又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发展。
“祝你和公主殿下相处愉快。”礼节性地介绍完双方的身份,尽到了主人的责任,碧萨拉端起酒杯走向另外的沙发,很明智地退场。
“很高兴见到你,薛雷教宗。”
法萨尔的笑容比先前甜美真挚了许多,和她姐姐菲尔汀一样,她也很擅长让自己原本不够平易近人的气场迅速消失。
更有优势的是,她的五官比菲尔汀更符合薛雷的审美。
所以面对公主殿下伸出的手,他回应了同样的寒暄语,低头在她的指尖上轻轻亲了一下。
一般在需要面对这礼节的场合,贵族女性通常都会带着装饰性的长手套。
但今天舞会上足有一大半小姐选择了不需要搭配手套的装束。包括刚刚赶到的法萨尔公主。
所以薛雷轻轻一碰就赶忙往后撤,免得被误会什么。
没想到,她的指尖往前轻轻翘了一下,在他的上唇边挠痒痒似的一扫。
他抬起眼,正对上法萨尔此刻的目光——比先前更加贪婪,更加渴盼。
这女人难道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吗?
他转念一想,一位公主殿下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那确实没什么掩饰和克制的必要。
薛雷抬起身,端端正正坐好,等着法萨尔展开真正的话题。
他才不相信,洛库尔兰王国军事最高统帅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的接班人,一个利落强悍还不失美丽的公主,会是见了他的外形就发花痴的蠢蛋。
不如说,这舞会里那样的蠢货一个都没有,他要是掉以轻心,骨髓保不准都会被榨出去。
那么,这位公主殿下的贪婪,到底是针对什么的呢?
〖我倒觉得就是图你的身子。
主人身材很好啊,活儿还很棒。
你应该对自己的性吸引力有点信心啊信心。
你可是把我这个魔女都迷得神魂颠倒爱液长流坐地排卵呢。〗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穆琳,你那靠各种黄色作品堆砌起来的人生观完全不足以作为参考啊。
〖主人,搞黄色才是生物的最高追求!〗
薛雷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觉得后背出了一点汗。
当然不是因为跟穆琳的心音闲聊。
而是因为,法萨尔一直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想,酒馆里看舞娘表演的光棍醉鬼恐怕都没这么专注。
不要紧,他有穆琳可以聊天,如果这位公主是想跟他玩看谁先说话的小孩子游戏,那她输定了。
〖如果不是图身子,那就只能是图你的财产了。〗
你在逗我玩儿吗?那是位公主,就算马上能拿出来的金币不如我多,真比较资产,我凭什么跟她比啊。
〖你的赚钱能力啊。
主人,你可是单靠自己就撑起了一个教派的基础建设啊。
到现在每天还有稳定好几千的金币产出,我跟你打包票,洛库尔兰任何一个公主的封地都没你这么能赚。
你要是奶牛,挤出来的都是乱喷的金汁啊,金汁!
当然,那些我没有兴趣,我只对主人的精汁很渴望而已。〗
薛雷保持着坐姿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此前他好像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诚然,教会目前还是只限于水鬼海湾的一个小规模组织。
但不管是潜力还是当下的实际表现,都足以让碧萨拉这个等级的贵族对他展现出极其柔软的态度——甚至还打包送上了两个半女儿。
如果说此前希拉米特家态度上的含蓄让他没意识到合作之外的方向,那现在,法萨尔公主的眼神已经足够触碰到他心里的警铃。
对于一个尚武的族群,掠夺的优先级,显然会在合作之上。
幸好,所有女神的赐福,核心都是他这个代行者。教会中的任何人,都没有他这般不可替代。
这意味着,他暂时大概不需要担心被人带保镖上门抢公章,或者给饮水机下毒之类的“商战”行为。
那,贪婪的野心家会选择怎么做呢?
希拉米特们的态度倒是挺好猜,服软怀柔,针对他的弱点疯狂发动美人计。
目前效果拔群,他都已经在思考怎么惩罚这家人才能比较轻松地安抚蕾莉亚了。
一直没露面的那位菲尔汀公主,和眼前这位法萨尔公主,又会怎么做呢?
法萨尔公主仍不开口。她在场的情况下,其他小姐又不敢过来。这样略显尴尬的沉默,竟然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
更奇妙的是,碧萨拉也不过来打圆场,就在那儿跟几个年纪略大一些的小辈微笑闲聊。
薛雷快要忍不住了。
他此刻的心音聊天室里少了苏琳,只有穆琳。
聊一会儿还行,时间一长,话题就直奔下三路,又黄又重口,还特别符合他的性癖。
再加上凝石魔女那足以引发颅内高潮的魅惑嗓音,他聊着聊着下面就硬成了一根铁棒。
他只好稍微调整坐姿,勉强用大腿夹住,免得出丑。
法萨尔公主的衣着算是正常上流淑女的范畴内,略偏清凉而已。
薛雷要是对着这身打扮当众发情,显然对之前碧萨拉费尽口舌塑造出来的形象有比较大的负面影响。
又坚持了五分多钟,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种情况,估计在什么舞会上也很罕见。本来就是目光焦点的薛雷,感觉自己已经快被视线扎成豪猪。
幸好,法萨尔公主终于开口了。
她微笑着站起来,对着薛雷提起裙摆,微微屈膝做了一个很标准的邀舞礼,“我喜欢有耐心的绅士。薛雷先生,法萨尔有这个荣幸,和你一起跳支舞吗?”
一片哗然。
薛雷都愣住了。
不过有穆琳这个心音在帮忙催促,他迅速恢复了清醒,急忙起来,按照最近刚学的方式回礼,然后有点忐忑地拉住她的手,缓缓走向舞池。
“乐师,《辉煌平原之梦》第三章,谢谢。”法萨尔放开他,独自走向中央,准确地踩着响起的节拍,优雅地原地旋转一圈。
薛雷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他跳舞的经验还不足以应付所有类型的音乐。
现在响起的曲子风格比较磅礴大气,甚至有个乐师在旁用手和嘴模仿号角的声音。
他的舞伴迈出一步,回到他的面前,重新拉起他的手,“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这本来就是军中放松的时候,士兵们随便摆动肢体用的曲子。”
薛雷松了口气,跟随着她的牵引,在舞池中踏步,旋转。
没有其他人进场,在他眼前晃动的,只有法萨尔越来越灿烂的笑颜。
“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来?”他发现围观者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忍不住小声问道,“看咱们的眼神,好像也变得奇怪了。”
“因为呢,在王室的舞会上有个不成文的小规矩,当一位公主主动邀请一个未婚男性跳《辉煌平原之梦》,就意味着有进一步发展亲密关系的暗示。这首曲子共有五个乐章,对应了五个不同的等级。”
薛雷暗暗抽了口凉气,尽量维持着微笑问:“那么,尊敬的公主殿下,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第三章大概是什么等级?”
法萨尔一个斜身,配合着曲调的转换在他臂弯飞快地靠了一下,跟着,在悠扬的小段间奏中搂紧他缓缓踏步,回答:“第一章通常意味着打算深入了解,给个机会。第五章意味着非他不可,只要王室能想到办法,就要让他变成公主的丈夫。第三章……就是这两者之间咯。”
薛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真是我见过的,相亲最快的公主了。从你见到我,到现在也才不到二十分钟吧?”
“但我听说你,可是在好一阵子之前了。”法萨尔轻笑着一个旋身,那条有力而结实的长腿猛地向上一抬,将她的裙摆踢起。
那本就几乎开衩到腰线的礼服裙子自然被甩起了半片。
她凌空打横一压,勾着薛雷的下巴转到他的另一侧,让雪白的大腿只在空中闪现了大约一秒,接着说:“公主们了解男人,可不能等到真见面的时候。不然,会来不及的。”
薛雷的眼珠子忍不住就跟着那一抹嫩白转了一圈,差点踏错舞步,“那殿下了解之后,不会真的打算考虑结婚的事儿吧?”
“第三章的舞,还远不到那个程度。”
法萨尔轻轻扭动腰胯,牵着他的手拉开距离,让摇曳的身姿可以完整映入到他的眼底,“但这是个好的开始,可爱的教宗。毕竟,来之前,我只打算跟你跳一曲《库尔雷斯的权杖》。”
她飞快一转,回到薛雷身边,怕他听不懂,补充了一句解释:“那是王家舞会的开场曲,公主通常只会跟自己的兄弟跳。”
“怎么听起来更亲近一些啊。”
法萨尔挑了挑眉,拉手转身,背靠着他的胸膛跟他一起跳了几个横步,带着一丝微妙的嘲弄说:“血缘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意味着亲近。在王室,更适合做拿来开场的小仪式。”
“所以《辉煌平原之梦》更重要些?”
“当然。”
法萨尔踩着变化的节拍快速旋转,飞起的发丝从恰到好处的高度撩过他的脖颈,“丈夫是孩子的父亲,会提供一部分血脉,和背后家族的支持。这难道不比没用的兄弟重要得多?”
“有道理。”薛雷点点头,“所以你还是在考虑婚姻大事?”
踩着最后几个拍子让妖娆的身姿恢复成先前优雅的平静,法萨尔勾着他的指头,却没往先前对视的会客厅走去,而是在另一侧随便找了两张椅子并排坐下,让女仆拿来两杯果酒。
她举杯和他轻轻一碰,在摇曳的酒浆中微笑着说:“表示倾向,不意味着一定要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欣赏你,和你做过的事。如果未来没有更合适的丈夫人选,我肯定乐意考虑你这位优秀到让我迅速动心的男人。”
“谢谢。”跟苏琳认识这么久,薛雷已经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喝了口酒,不再多说一个单词。
“听着没什么诚意。”但这次法萨尔不打算耐着性子沉默下去,“薛雷,公主丈夫这个身份,对你不够有诱惑力,对吗?”
“因为我的身体是属于女神的。”
借用了一下里番中修女角色的常见台词,薛雷微笑着说,“只要我还是代行者一天,我就不可能跟任何世俗的生命缔结婚姻的契约。而如果我不再是代行者,我想,应该就没有任何一个公主会对我有兴趣了。”
“真不错,我更喜欢你了。”法萨尔荡漾过来一片赞许的目光,“不自大,够清醒,单凭这个,你就比我很多兄弟都要优秀。”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为了你的喜欢,尽量有话直说呢?”
薛雷拍了一下后脑勺,苦恼地说,“我实在适应不了你们贵族这种猜谜语一样的办事方式。”
“我只是想和你打好关系,建设起友谊的桥梁而已。如果能发展出一些超越友谊的感情,说不定更好。”
法萨尔的回答依然含含糊糊的,但眼神依然直率而热辣,像一头盯住猎物的母狮。
“好吧,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请其他小姐跳舞了呢?”他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
对他来说,公主这个身份并不是什么很强的加分项,对征服欲的刺激程度怎么也比不了女神。
而就容貌这一点来看,法萨尔顶多算是比菲尔汀有不小的优势,跟会客厅那些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的优雅美人相比,也只有身材可以一战罢了。
最重要的是,薛雷现在已经很不喜欢那种心理上的俯瞰。
比起菲尔汀,法萨尔的确收敛很多,也一直在有意识地表现亲切和善。但从她骨子里弥漫出来的那种味道,远比其他贵族小姐浓烈得多。
毕竟,她不只是公主,还是这一代王族中年纪、资历和天赋都最出挑的几位之一。
能跟她共舞一曲,足够小地方的贵族吹嘘到棺材里。
薛雷不是贵族,也不喜欢所有和贵族类似的存在。
无欲则刚,他没有什么非从法萨尔哪儿得到不可的东西,那么,也就不需要顾虑太多。
他看着公主殿下稍微有点惊讶的表情,起身施礼,准备离开。
“薛雷教宗。”法萨尔喊住了他,“你和希拉米特阿姨相处的时候,也这么直率吗?”
薛雷点点头,“对。我的时间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要尽可能多地为女神奉献。所以我更喜欢简单直接地交流。碧萨拉夫人在这方面就让我很喜欢。”
〖她送来的女儿你也很喜欢吧,主人。〗
我怎么感觉把苏琳放出去还是免不了要被吐槽呢?
法萨尔看上去不是很适应这种交流模式。她面带犹豫,示意薛雷坐下。
薛雷回到座位上,很明确地摆出耐心不是很充足的表情,“还有什么事吗?殿下。”
“你想从洛库尔兰得到什么?薛雷。”她去掉了教宗这个敬称,语气也变得疏离了许多。
他已经能很轻松应付这种场面,“丰产女神从不优先索取,我来是为了给予。”
法萨尔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诮目光,“好吧,那么,教宗先生,你打算给予洛库尔兰什么?”
“你又搞错了,殿下。”
薛雷微笑着说,“我们给予女神的恩赐,但并非给予洛库尔兰,而是将其播种于所有追随者所在的土地。我的眼里没有国家、族群的分别,只有尊敬薇尔思女神的同伴,和等待我去救赎的无知生命。”
“月光教的信徒,是哪一种?”
他很平静地回答:“当然是后者。”
“你会救赎他们?”法萨尔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口吻倒是还算柔和。
“我当然会。丰产女神拥有真正的仁慈。”
“是连光与暗的界限也能无视的那种仁慈吗?我听说,你有魔族随从。”
“那都是我的同伴。光与暗本就共同构成了混沌。我说了,殿下,我的眼里没有国家、族群的分别。只要尊敬伟大的女神薇尔思,女炎魔和人类的公主,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嗯……”她缓缓眨了眨眼,靠在椅背上注视着他,“所以你只是想在洛库尔兰发展信徒,传播教义?”
“不,是你们想。”
薛雷笑了笑,“殿下,我追随的女神才复苏不久,这世界很大,我还有无数地方要去。如果不是贵国忽然爆发了紫月症,而信仰正是对抗的唯一手段,那么,我很可能早就离开,往下一个地方旅行去了。”
“诚实是美德,教宗先生。”
法萨尔的唇角微微下撇,“洛库尔兰是西大陆最强盛的国家之一,这里有数以百万骁勇善战的库尔兰人,这些都不足以吸引你的注意吗?”
“不足以。”
薛雷很坚定地回答,“殿下,这世上有些人顽固,有些人机敏,有些人聪慧,有些人愚钝。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魔族都大。平心而论,洛库尔兰并不是传播女神福音的好选择。这里的人对神明充满了怀疑,对信仰很难打心底接受。我说了,我的时间十分宝贵,如果在这里感化十个信徒的消耗,在别处可以感化五十、一百甚至是上千人,那你说,我选择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他喝了口酒,润湿干涩的喉咙,接着说:“我现在留在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让邪恶的伪神米芙娜玛斯得逞。顺便,拯救那些已经被紫月症侵蚀的无辜小姐。没什么事儿的话,殿下,可以让我去跟那些等待的贵客认识一下,交流交流了吗?”
法萨尔注视着他,搭在腿上的胳膊稍稍下垂,指尖顺着礼服开衩的锁边花纹来回滑动。
她似乎想把那儿勾起来,亮出她曲线紧实圆润的大腿。
但犹豫了一会儿,她把手伸向酒杯,端起来,微笑,“祝你和大家相处愉快,薛雷。”